小巷之中,两辆打横的马车组成一个简单却极其有效的杀局。
对方显然不会给陆沉策马疾驰冲出埋伏的机会,他们只需要将这几人暂时困在巷中,然后便自信可以杀死陆沉。
恐怕没人会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京中会发生当街伏杀边军武将的事情。
陆沉同样没有想到。
入京之后他格外小心,除了那次去矾楼赴宴,他基本没有离开过陆宅,即便必须要外出也会带着护卫。
那场大朝会过后,天子和左相等人达成默契,边军扩充兵力成为定局,朝野上下算是默认这个现实,京中愈发风平浪静。
在这种情况下,陆沉并不觉得自己拜访右相会有多少风险,无论三皇子还是李云义,哪怕他们对陆沉再怎么不爽也得遵循最基本的游戏规则。更何况三皇子被天子禁足,李云义估计也得到左相的叮嘱,短时间内会消停下来。
即便如此,陆沉依旧带着三名身手最好的护卫,并且选择骑马而非马车出行,潜意识里仍然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
但是刺客用两辆马车就将他们困住,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要对陆沉的行踪了如指掌,同时还要对京城的地形非常熟悉,以及极其高效的行动力。
这些念头在陆沉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望着前方冲来的魁梧男子,当机立断地说道:“往前冲!”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被动承受的字眼,更何况刺客仅有两名,毫无疑问会是真正顶尖的高手,这个时候傻乎乎地停在原地自然是最愚蠢的选择。
四骑分成前后两排开始加速,然而留给他们的距离实在太短,五六丈的空间根本无法让坐骑提升到最高的速度,或者说眨眼之间已经正面相撞。
陆沉冷冷地望着单手持棍身材如小山一般魁梧的刺客,在双方将要接触的那一瞬,猛然提起缰绳,胯下坐骑似通人性,间不容发之时一声嘶鸣,旋即前蹄高高跃起,朝着刺客踩踏而下。
在谭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魁梧刺客忽然侧身,避开陆沉坐骑的前蹄,然后凭借前冲之势猛地撞上骏马的脖颈后侧。
“吼!”
这名身材样貌极有特色的刺客发出一声怒吼,磅礴无匹的力量遽然爆发,陆沉只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冲击力,胯下的坐骑往右边连退数步,随即哀鸣着轰然倒地。
当此时,那壮汉单手挥舞着铁棍,如雷霆咆哮一般朝陆沉当头砸了下来。
“少爷!”
谭正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三人同时下马,三把腰刀从不同方向格挡而来。
一般而言,这个时候他们可以选择攻击对方的要害,逼迫此人改变招式,然而他们对敌经验极其丰富,一眼便看出这魁梧刺客抱着有死无生之志,故而他们根本不能去赌对方是否敢以命换命。
铁棍从上往下,带起风雷呼啸之声。
三把腰刀接连挡去,却又被悉数砸开,谭正等人只觉瞬间虎口发麻,险些便把握不住。
在这名壮汉毫不畏惧地撞上来时,陆沉心里便涌起危机感,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脱开马镫。
坐骑连连侧退继而倒下,陆沉在电光火石之间向侧前方跃开,当此时那根铁棍已经不可阻挡地朝他的双腿砸下来,随即便见陆沉左手在青石地面上一按,身体猛然先前窜出,似一条滑溜溜的游鱼般,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方这记杀招。
铁棍轰然砸在地上,青石地面瞬间一颤,碎石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一股强烈的后怕在谭正等人心中涌起,要是这一棍真的砸在少爷身上,说不定会将他砸成两截!
此刻陆沉已经来到壮汉侧后方,谭正等人则在壮汉前方,四人将他包围在中间。
但是壮汉并没有理会陆沉,反而继续往前一步,挥棍抡圆砸向三名护卫。
他的招式极其简单,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平平无奇的挥动与砸下,然而配合着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和体内蕴藏的磅礴内劲,这种简单的招式更加难以阻挡。
谭正等人被迫后撤两步,他们身后忽有风声响起。
“小心!”
刚刚站起来的陆沉皱眉厉喝。
谭正没有忘记后方还有一名刺客,后撤的同时转身挥刀,一刀劈向对方的必经之路。
面对谭正奋力一击的凛凛刀锋,那名刺客凌空而起,直接跃过谭正等人的头顶,在身体将要下落的时候,壮汉的铁棍刚好出现在他的脚下,便见刺客右脚踩在铁棍上,再度借力向前一跃,然后便平稳地落在陆沉身前。
壮汉心无旁骛,第三次挥动铁棍,将三名护卫悉数纳入棍网之中,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小巷中的战场分割。
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不求诛杀这三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只要阻挡他们片刻时间,让他们无法救援陆沉。
在此刻这种狭窄逼仄的地形中,这根粗长的铁棍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至于陆沉,显然是交给那名刀客。
壮汉的铁棍带着无尽的威势,任凭谭正等人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突破他的棍围,硬生生被他挡在这一边。
谭正脸上浮现凌厉的杀气,没有丝毫犹豫地挺步前冲,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逼退这名壮汉,因为他很清楚陆沉的武功虽然登堂入室,距离真正的高手还差得有些远,撑不住太长的时间。
然而欲速则不达,这名壮汉看似粗笨,实则临敌经验极其丰富,压根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另一边,刀客神情漠然快步疾进,长刀挥舞开来,刀刀不离陆沉的命门要害。
在这种危险的局势中,陆沉依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在接了对方第一刀之后他就知道差距很大,这种硬实力上的差距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于是他选择不断后退。
凌厉的刀劲似延绵江水波涛汹涌,又仿佛春日惊雷接连炸响。
陆沉守得非常艰难,堪称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但他终究还是顶了下来,一步步退到马车附近。他能坚持这么久必须要感谢林溪的帮助,若非那段时间师姐每天拉着他喂招,不厌其烦地帮他修正着习惯,恐怕他早就已经死在对方的刀下。
刀客唇角露出一抹狞笑,欺身而进直取陆沉的咽喉。
陆沉侧身避让,反手一刀砍向对方的手腕,然而刀客此乃虚招,长刀猛然反抽,狠狠砸在陆沉的腰刀之上。
双方内劲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疑,陆沉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奔向自己的虎口,随即右手一松长刀落地。
刀客顺势一脚踏在陆沉的小腹上,陆沉倒伏于地,猛地喷出一口血,便在此时忽有两股劲气奔袭而来,紧接着陆沉身后几乎同时响起两个声音。
“陆都尉——”
“我们是织经司——”
话音才传到陆沉耳中,两柄长剑从不同的方向刺向刀客,为陷入生死危机当中的陆沉竖起一道遮蔽。
刀客不退反进,面对两名出现在陆沉身边的织经司剑手,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踢开左边那柄长剑,身体一个旋转,长刀已经在握,全身内劲奔涌而出,朝着右边那名剑手砍去。
剑手如果在此时选择避其锋芒,刀客这一刀就会砍在陆沉的脖颈上。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长剑自下而上挑向刀客的咽喉,浑然不惧对方极其凶猛的刀锋。
刀客没有任何收招,千钧一发之际竖起左手在剑尖上轻轻一弹,剧烈颤抖的剑刃偏移方向,与此同时长刀砍在剑手的右手手腕上。
陆沉单手撑地将将起身,便见一只手掉落在自己眼前,鲜血几乎弥漫他的视线。
“郑柯!”
另一名负责暗中保护陆沉的织经司剑手血灌瞳仁,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同袍被刺客砍断手臂,又被对方一脚踹出半丈生死不知。
刀客再度前行,剑手来不及为同袍伤感,咬牙含恨道:“陆都尉快走!”
“想走?”
刀客的武功明显强出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挥舞铁根势不可挡的壮汉,如果不是今天的任务必须快速完成,他还想欣赏一下陆沉在死亡前的恐惧和失态,因为就是这个年轻人让察事厅在淮州的布置沦为泡影。
然而下一刻他眼神微变,因为已经受伤的陆沉并未选择逃跑,反而眼中暴起浓重的血腥杀气。
在剑手冲向刀客的那一刻,陆沉同时启动,只见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旋即身体快速向前,在接近刀客的时候猛然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动。
刀客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明明看起来只是花架子,然而他三刀挥出都没有碰到陆沉的衣角。
陆沉和织经司的剑手并不相识,但是此时却仿佛有着天然的默契。
刀客挥刀再度逼退剑手,陆沉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便在此时,只见陆沉猛然矮身,右手在右腿的靴子旁边抹过,随即身体如落叶般飘起,避开刀客凌厉的刀锋,下一刻出现在刀客的身后。
危机感迅疾涌来,刀客猛然转身,用尽全力左手拍出,正中陆沉的胸口,可是一抹寒意从他的咽喉处掠过。
陆沉的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刀客那一掌对他造成极大的杀伤。
他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视线渐渐模糊,唇角却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因为刀客仍旧怔怔地站着,并未追上来杀死陆沉,反而抬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先是出现细细的血迹,随即变成大股涌出的鲜血。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陆沉,这时才看见这个年轻的南齐武将右手里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刀客嘴里喷出几口血,缓缓朝后倒了下去。
瞪圆的双眼望着天空,直至生机断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