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先入为主,听许叔说她自称落难于此,年轻公子心里不由信了几分,他思虑了片刻,隔着几位护卫,向碧华发出邀请,道:
“这位姑娘,如果不嫌弃马车中粗陋狭窄,便请上来吧。”
碧华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自己徒步的准备,这会听马车里那名年轻公子邀请自己,不由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着实惊艳到了那名年轻公子。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那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出色,仿佛寒石秋水一般澄明透彻,眸光端凝,犹如山中一夜新雨过后,树梢百重清泉,清泠泠的,令人见之忘俗。
以他的身份,见过的绝代佳人绝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名门闺秀,小家碧玉,却没有人的眼眸能与之相媲美。
“岂敢嫌弃,那我便多谢公子了。”
这邀请正中她下怀,碧华毫不矫情地答应下来。
年轻公子见惯了文雅娇羞的闺秀,哪里遇过这么坦荡的女子。她口中只以你我相称,却丝毫不会给他失礼的感觉,反倒觉得耳目一新。
“公子!”
两道不赞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发出。
不仅是许叔在旁劝阻,连驾驭马车的那名蓝衫少年也出言相劝。
许叔不肯捎碧华一程,是因为他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鬼蜮伎俩。
有些强盗劫匪在行劫掠之前,往往会先派遣一个探子混入过往车队之中,打探整只队伍的情报,诸如细软多少,武器多少,具体人数之类的情报,然后汇报回去,配合劫匪里应外合。
为了降低目标的警惕,那些派出的探子,通常是一些看起来软弱无害的角色,以博取队伍的同情和信任。
而且让他怀疑的还有一点。
此地位于原始森林边缘,森林过去是风暴海。
风暴海年年会有海风巨浪登陆,摧毁房屋土地,夺取人畜性命。长年累月下来,即便那一片原始森林里物产丰饶,也没有人去开荒定居。
只有一些胆子大的猎人,才会敢进林子里去捕猎,但未经开拓过的森林里,多得是山精野兽,其中危险重重,猛兽无数,不知道多少猎户在虎口豹吻下丢了性命。
而这女子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突然拦路,声称自己是迷路了,实在可疑。
驾车的那名蓝衫少年劝阻自家公子的原因就很简单了,他纯粹是嫌弃碧华脏乱碍眼。
“无妨,这位姑娘只是想到下一个城镇,捎她一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年轻公子对他们的劝阻一笑置之,没有放在心上。
许叔见自家公子心意已决,叹了口气,不再劝阻了,策马回到队伍前面。
他身为公子的护卫,人微言轻,公子不听他的劝告,他多劝也没有用。
再说了,就算遇到剪径强人,在这种乡野之地,大不了就是一些小蟊贼,车队人多,还有他和四个兄弟在,他们各个都是一身高强武艺,以一当百的好汉,岂会惧怕歹人作祟。
那蓝衫少年纪小,不如许叔通人情世故,还是想要制止自家公子,急向他附耳道:
“公子!这女子一身的腌臜,又来历不明,您千金贵体,岂能让她上车。”
年轻公子眉头微微皱起,轻声呵斥道:“这位姑娘只是落难于此,并非歹人,雨墨不可无礼!”
“公子……”
“不必多言了。”
一阵风吹过,年轻公子不禁抚住胸口,喘了一会儿,苍白的两颊泛起些许血色。
唤作雨墨的少年正待再劝,可看到公子难受的样子,他只得住了口,气呼呼地瞅着碧华登上马车,不情不愿地继续驾车。
碧华受年轻公子之邀,掀起帘子,进来车厢。
里面空间颇为宽阔,摆设器具华贵雅致,两侧软塌可供人坐卧,中间红木桌案上摆放一只精巧的炉子,炉子底下燃着银丝炭,上面温起一壶香茗,厢壁的暗阁里陈列着满满的书籍。
软塌上铺着锦衾绣锻,齐整洁净,散发一股幽幽的熏香气息。
碧华有点不好意思给人家弄脏,将那绸缎褥子揭起来一角,方才落座。
在路边等候的时候,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瞩目,碧华索性将濯雪包裹起来背着,并勒令它不可发出动静。
没办法,储物戒中塞了一座丹鼎,便将空间占据得严严实实,她只能将濯雪负在背上。
这会好不容易蹭到一辆马车,碧华如释重负地将濯雪卸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车厢内构造,最后将濯雪搁置在红木桌案下面。
主人坐在软塌上,却让自己躺冷冰冰的车厢地板,濯雪不可置信地挪动了一下。
那名年轻公子回到车厢里,身体方才缓过来,受炭火温暖,脸色红润了一些。
他将碧华的举止看在眼里,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拘谨,车内随时都可以清理,不如将行李置于桌面。”
碧华按下濯雪的细微挣扎,正襟危坐,亦笑道:“公子一片好心邀我登车,我岂能不识礼数,不是什么要紧的行李,放在桌案底下便可。”
那名年轻公子坐在另一侧的软榻上,坐姿端庄沉稳,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雍容尔雅的气度。
“在下姓秦,名煜,不知姑娘贵姓?”
询问女子闺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因此秦煜只问了她的姓氏,以便称呼。
“原来是秦公子,我姓萼。”
在修仙界,别人不是唤她群玉峰主,就是唤她道号或是尊称,这个久违的俗家姓氏,倒是很少用过了,每次说起来的时候,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这具身体算是天地化生,生而无父无母,不沾凡俗因果,因而她便将前世的姓氏沿用到了今生。
这个姓氏实在偏僻,秦煜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姑娘的萼,是哪个萼?”
车厢与外面只有一道挡风帘子隔着,雨墨时刻关注着车厢里的动静,将他们的对话听全了。
他因为这名女子被自家公子责备,心里忿忿,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插嘴道:
“我看是恶人的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