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瓜子,将它扔向空中,再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接住。那是一枚光滑的金瓜子,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金瓜子,而他现在正盯着金瓜子上的闪耀着的光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爷收了所有的鬼子母吧!”他大声喊道,“还有,收了把我卷进这一切的令公鬼。去他娘的真龙吧!”
一名身穿灰黑色制服的奴仆在他身前顿住脚步,恐惧地望着他。那个奴仆手中的银盘子里放着堆得很高的白棉布卷和药膏瓶罐。发现马鸣看见了他,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马鸣将一枚金瓜子扔进奴仆的盘子里:“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给你的。好好花掉它,把它用在女人和酒上。”
“谢……谢谢您,大人。”那个汉子似乎是因为吃惊而变得有点结巴。
马鸣没有再理会那名奴仆,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不就是我嘛——?
当房门在马鸣身后关上的时候,子恒摇了摇头马鸣的样子好像是如果要他回到红河去,他宁可用铁锤敲破自己的脑袋。他不愿意回去的。其实,子恒也希望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不必回家乡去,但没有办法。他面对的是铁一般的事实,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和马鸣的差别就是他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心里并不愿意。
尽量小心地脱下中衣,他还是不禁哼了一声。一片巨大的瘀伤已经变成了棕黄色,覆盖了他的整个左肩。在战斗的时候,一只黑水修罗躲过了他挥出的战斧,是小丹快速的匕首阻止了他对子恒造成更深的伤害。这片伤痕让子恒在冲洗时疼痛不堪,不过在晋城至少不必担心水会很冷。
子恒整理好行李,做好了准备。鞍袋外面只剩下明天早晨要穿的衣服。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会去找巫咸。今晚去打扰黄巾力士没有什么意义。巫咸也许已经上床睡了。
而这也是子恒打算做的事。小丹是子恒唯一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的问题。对她来说,即使是留在晋城之壁,也比和他一起走要好。
房门被打开,让他吃了一惊。香水的气味随着开门的声音飘进他的鼻子。这让他想到在炎热的夏日夜晚锭放的花朵。那是一种带着挑逗意味的香气,不是很浓,显然只是针对他的,但小丹不会洒这种香水。当他看清楚是夜娇靡走进房间的时候,子恒只是觉得更加惊讶。
夜娇靡扶住门框,眨动着眼睛,让子恒意识到房里的光线对她来说有多么昏暗。“你要去别的地方?”她迟疑地说。走廊里的灯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子恒必须凝神观望才能看清她的面容。
“是的,夫人。”他作了个揖。动作不算流畅,不过他已经尽力做好了。小丹大可对夜娇靡嗤之以鼻,但子恒不觉得有理由丢掉礼貌。“早晨就走。”
“我也是。”夜娇靡关上门,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子恒将目光移向别处,只用眼角看着她,这样她就不会看到他瞪大的眼珠了。
夜娇靡没有注意子恒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房里唯一点亮的蜡烛在她的黑眼睛上映出两个光点。“今晚之后……明天我会搭前往禹城的马车离开,然后再从那里乘船去占西。我几天以前就应该走了,只是我以为一定有什么办法实现我的目的。当然,终究是没有办法。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今晚让我下了决心。他那种……所有那些雷电,沿着墙壁流下来……我明天就离开。”
“夫人,”子恒困惑地说,“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夜娇靡歪头的样子,让子恒想起他在思尧村曾经上过蹄铁的一匹母马。那匹母马总是想咬人。“当然是因为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真龙应化天尊大人。”
这个解释并没有消除子恒的困惑,“你可以自己告诉他,他很有些气恼地说,“我在离开之前没有时间带信给他。”
“我……不认为他想见我。”
她的样子非常美丽,任何汉子都会想要见她的。这两件事,夜娇靡都很清楚。子恒觉得她本来是要说一些别的事情。她是被那一晚令公鬼房里出现的灾难吓怕了?还是这场攻击和令公鬼做的事吓坏了她?
也许是,但她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吓倒的女性。从她冷静的眼神中,子恒就能看到这一点。“找个奴仆给你传信吧!我怀疑我不会再见到令公鬼了。在我离开前不会了。任何奴仆都能带信给他的。”
“最好能是你告诉他,一位真龙应化天尊大人的朋友……”
“派奴仆去,或者是宵辰人。”
“你不答应我?”夜娇靡难以置信地问。
“不。你没有听我说的话吗?”
夜娇靡再次侧过头,但这一次和刚才不同了,虽然子恒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她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子恒,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引人注目的眼睛。”
“什么?”突然间,子恒意识到自己的上半身是完全赤裸的。夜娇靡专注的目光似乎突然变成像是在打量一匹等待被卖出的马儿。也许她紧接着要做的事就是揣捏他的脚踩,检查他的牙齿了。
子恒从床上抓起原本打算早晨穿的中衣,将它从头顶套在身上。“把你要传的信告诉一个奴仆。我现在想睡觉了。我要早起。在日出之前就起床。”
“明天你要去哪里?”
“回家,红河流域。很晚了。如果你明天也要离开,我猜你会想先睡一觉的。我知道我已经累了。”
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夜娇靡仍然没有开门离开的意思:“你是个打铁的?我在占西需要一位铁匠,制造观赏用的铁器。在回红河之前,先去我那里待一段时间好不好?你会发现占西……非常好玩。”
“我要回家,”子恒坚定地对她说,“而你要回你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