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仙,白虬君。
此妖成道五百载,曾教红尘念无生。天地杀伐分一气,从此仙神再无真。
天下八大妖仙之中,白衣剑仙成道最早,存在的岁月也最为悠久。
他曾见天下豪杰并起,也见妖仙玄修成真,亦见黑剑横空出世……茫茫古今五百年,天下谁人不识君。
强如【浮屠楼主】,再见到这位横绝天下的剑仙之时,亦显凝重之色。
“白衣剑仙……”
年轻的王屠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神秘幽黑的矿石,他比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风雪之中,那遗世独立之人身上藏匿的恐怖。
似有一道剑意蛰伏,便如同他刚刚感受到的无上意志,天地尽归寂灭,虚空玄玄也无。
这才是无上强者之念。
这才是杀伐至真之道。
“你若铸就此刀,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风雪中,那一抹白衣若有似无,如真如幻。
“白虬君,你助了他一臂之力,可知会引起何等后果……说不定会凭空养出一头大敌……”
浮屠楼主的声音震天动地,透着一丝恼怒与不解。
“这山上的人已经够多了,山下的人无需再上来了。”
“浮屠,你若看不过眼,大可以现在就将他杀了……”
白衣剑仙的声音飘然而至。
“你明知道不可以。”浮屠楼主语气森然,看向萧无器与王屠的目光充满冷若寒霜之意。
这位妖仙已然看出,眼前这两个年轻的人类身有潜龙之姿,加之气运丛临,不出十年,必名动天下,成为那足以指摘道果的存在。
“江浪若有潮声起,必见蛟龙深海游……浮屠,新的时代要来了。”
白衣剑仙的身影缓缓消散,可是他的声音却充塞天地,大到无边无际。
“等等……”年轻的王屠失声叫道。
话音微落,一片纯白的衣角随着呜咽的山风缓缓飘荡,落在身前。
“今日的情分,有朝一日,我会找你讨还……等你真正登临绝巅,足以与我比肩而立的那一天……”
悠然的声音缓缓消散,便如眼前的无尽光影。
大堂内,李末静静地站在那里,刚刚的一切如同瞬息万变,不过须臾之间。
可是他却犹如经历半生,茫然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半片衣角。
“白衣剑仙……白老板……原来是他……”
这一刻,李末心中波澜起伏,几乎难以自持。
尽管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之中,他对于白老板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可当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中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
那个从罗浮山……不……从十八年前开始,那个将尚在襁褓中的李末带出京城的男人,便已经与其难解难分,无法割舍。
罗浮山下,云中坊内,那不是李末与白老板的第一次相遇,却是两人缘分的延续。
从那时候开始,罗浮山,龙渊府,望玄城……白老板便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守护。
“到底是为什么?”李末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天下八大妖仙中的白衣剑仙如此相待。
“如年轻人,看来你不知道他的底细?”
就在此时,一阵沉重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末下意识转身望去,却见一位身形粗犷的汉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身穿布衣,赤足而行,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杀猪刀,凝起的眸光在李末的身上肆意打量着。
“是你!?”李末面色微变,竟然认出了此人。
当日在龙渊府,白老板曾经带着他于草头巷见过一位杀猪的,当世,李末还跟那杀猪的身边两位年轻人比划了一下。
李末怎能想到,那个杀猪的居然是玄天七绝之一的屠夫!?
“白衣剑仙……好大的名头,他的朋友并不多……当日竟然带着一个小鬼过来见我,这已经足够惊奇了。”
屠夫凝声轻语,他的目光却如同一柄刀子,似要将李末看穿。
“那日在望玄城,北煞玄僵亲至,如果不是他出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白老板……”李末沉吟不决。
“他这样的人,居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当真奇怪得很……”
“前辈当年,不是也受了他的恩惠,方才炼刀有成吗?”
李末突然开口道。
屠夫愣了一下,幽幽地不光不经意地扫过腰间的杀猪刀,原本深邃的目光陡然涣散,似是被岁月挑起了那尘封的记忆。
“是啊……他是个怪人……当年我神通还未大成,却是受了这天大的因果……总有一天却是要还回去的……”
屠夫喃喃轻语,到了他这等境界,最忌讳的不是在世的强敌,而是恒如不灭的因果。
当年匆匆一遇,却有着天大的恩情,这份恩情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他说你是他的客人,我看不像。”
屠夫走到了李末进前,粗糙的手掌捏住了他的下巴,左看了看,右瞧了瞧。
“你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前……前辈说什么呢?”李末的神情变得越发古怪。
“说得也是,悠悠五百年,听说他只与黑剑过从甚密,至于其他人,不过草芥而已。”
屠夫若有所思,目光从李末的身上缓缓移开。
“你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不知道。”李末摇了摇头,说实话,如今他比谁都想要找到白老板,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要问个明白。
“前辈知道吗?”
“我知道还问你?”屠夫瞪了一眼,他最后一次见到白衣剑仙,便是那次在龙渊府。
“你进京的时候,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如果混不下去了就早点离开。”李末撇了撇嘴,想起了临别前白老板的叮嘱。
“怎么听着就是他儿子?”屠夫又看了李末一眼,眼神中透着狐疑。
这简直就是老父亲的叮咛嘱咐。
“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屠夫转口又问道。
李末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那幅从九号当铺赎回来的画卷,青锋凌绝万古头,万物苍茫都不见。
“没有……”李末眼神真挚地看向屠夫,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屠夫闻言,深深看了李末一眼,方才沉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完了?”
“完了。”
屠夫挥了挥手,似乎显得意兴阑珊,甚至不再去看李末。
李末略一迟疑,方才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缓缓退出了慈善堂。
高堂之上,屠夫看着李末远去的背影,眸光深邃,那日在龙渊府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明月高悬,江浪涌动。
那一袭白衣独立浪潮之上,任由风波骤起,却也吹不动他衣角分毫。
“老白,你怎么没有带着白天那个小鬼?”
茫茫黑夜,屠夫踏空而至,落在江潮之上。
“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得。”白老板凝声轻语,一句话便让屠夫的神情变得越发古怪。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走了……”
白老板话锋一转,未曾接过屠夫的话茬。
“去哪儿?”
“五百年大限将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白老板抬头看着穹天皓月,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忧愁喜怒。
屠夫闻言,却是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岁月总是无情啊。”
“是啊,岁月无情,你也从当年的莽莽青年,成为了如今的玄天七绝,盖世声名的大高手……”
白老板目光猛地凝起,直如一剑,荡向屠夫。
“昔年的恩情,你该还了。”
“你说吧……”屠夫点了点头,这是早已注定的因果,必有相还的一日。
他等了这么多年,便是在等这一天。
“我将这份因果留给他……”白老板突然轻语,平静的目光却是投向远处的龙渊府。
“谁?”
屠夫愣住了,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白天你已经见过了。”白老板轻声道。
“那个小鬼?你疯了?”屠夫面色微变,简直不敢相信。
堂堂玄天七绝之一,盖压天下的大高手,如此存在早已屹立修行绝巅之上。
这种存在的因果有多大?竟然留给一个小鬼?
“你没有听错,你欠我的恩情,便还在他身上……”
白老板看着龙渊府的方向,原本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淡淡的精芒,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烁依稀,透着一丝欣慰与寄托。
“那个小鬼是你什么人?”屠夫面色凝重,沉声问道。
哗啦啦……
江水涌动,湍流不息。
皓月之下,那一袭白衣转身而去,恍若剑光悠悠,破开浩夜长空。
“屠夫,你记住了,有朝一日,他若逢生死大限,我要你出手,做他手中的刀。“
”在他生死之前,天下无不可斩之人。“
昔日的话语言犹在耳,曾经的光影在屠夫的眼中渐渐迷离,化为李末那远去的身影。
“白衣剑仙……”
“李末!”
屠夫喃喃轻语,缓缓闭上了双眼。
刹那间,原本平平无奇的殿堂顿时化为一片血色世界,断裂的兵器,堆积的骸骨,腐朽的墓塚……飘零虚空,随处可见。
这里乃是一片寂灭无生的世界。
……
李末走出了慈善堂,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跟屠夫扯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可这一趟对于李末而言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他真正确认了白老板的身份。
“白衣剑仙……想不到我竟然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以后岂不是可以横行霸道?”
李末心中想着,差点笑出声来。
“屠夫大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得意?”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李末转身望去,只见陈平平正站在旁边,水汪汪的眼睛似是有些委屈地瞧着他,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显然,她一直在等到现在。
毕竟,原本应该受到召见的人是她才对,突然换成了李末,这样的落差着实让人无法接受。
最关键的是,陈平平实在想不明白,李末到底因何能够获得屠夫的召见。
尤其是看李末出来时候的神情,必定是获得了天大好处,说不定……
“屠夫大人该不会收你为徒了吧!?”陈平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要知道,她可是求了好久,都未曾得到这样的缘分,如果李末真的拜在了屠夫门下,这比杀来她还要难受。
“师姐,你在说什么呢?”李末瞥了一眼,淡淡道:“前辈乃是玄天七绝,他召见我的事情怎么能够随随便便跟普通人说?”
“你告诉我好不好?最多……最多以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
陈平平都快疯了……
屠夫为何召见李末?
屠夫召见李末都说了什么?
屠夫有没有收李末为徒?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天啊……
陈平平如同饥饿的母狐狸,恨不能扑上去将李末的脑子抠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师姐,瞧你说的,我本来就没当回事啊。”李末轻笑道。
陈平平双拳本能地握起,紧接着又缓缓松开,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对了,师弟,你刚刚找师姐什么事来着?我现在有时间了,我们慢慢聊,好不好?”陈平平就跟被借尸还魂了一样,瞬间变了一副嘴脸。
“你现在有时间了?”
李末咧嘴笑道:“巧了,我现在没时间了。”
说着话,李末转身便要离开。
“师弟,你别走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师姐可以等你。”
陈平平急了,赶忙上前,拦住了李末的去路,今天如果不弄明白,她会发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末摆足了姿态,倒是也没有继续拿捏,如今在他这里,大鸟才是最重要的。
“师姐手里有件案子,恰好与我洪门现在正在稽查的一桩案子有关,所以我想看看卷宗。”李末开门见山。
“涉及归墟?”陈平平问道。
“算是吧。”
李末只能这么说,否则的话突然问起大鸟,实在太过突兀,难免引人怀疑。
“什么案子?”陈平平问道。
这时候别说只是看看卷宗,就算是把案子移交给李末,她也能点头。
“京城大鸟案……”李末沉声道。
“那件案子!?”陈平平秀眉微蹙,露出凝重之色,刚要开口,便听见远处一声高呼传来。
“陈师姐,那只大鸟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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