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失陪,秦漠已然出了堂屋。
邹寂人正要追赶,却被缺云子拦下,道:「让他去吧。」
「可是?」
「让他去问问也好。」
强留无益,何况咱们这里如今也非太平之地,早去早好。
省的事后有变,扭头同云行雨点了头,道:「劳你再辛苦一次。」
将结界撤了。
云行雨起手捻诀,心法默催。
道:「云某正有此意。」
扈西河看的虎目狠戾之气暴涨,不解道:「为何?」
撤了结界,那岂不是置身危险?
莫不是见我四正盟无人,便可相欺?
「盟主。」罗旦见状,赶忙起身拉住。
目下他们人单力薄,交恶并非明智之举。遂同众人作礼赔罪,然后拉至一旁苦劝。
缺云子也是无奈,让云行雨别往心里去。
道:「老弟若是要怪,就怪我好了。」
闻言,扈西河闷不作声。
他虽然心中有怒有怨怼,可他也清楚事情不是缺云子的错。即便有云行雨,众人也算不到鬼物被做了手脚。
哪怕算到了,也于事无补。
可说到底,那条条人命,毕竟……是命。
即便他知道是怪不了云行雨,照旧做不到释然。
咬着腮帮子,狠一通搓磨。
「走吧。」
说罢,负手大踏步出了堂屋。
罗旦一个劲赔不是,然后紧跟其后。
缺云子看罢,一声长叹。
对邹寂人道:「你去庄上其他屋里转转,看还有无香烛黄纸,有的话诸位仙友烧上一点。
不能让他们死了,还空着手走。
另外,再去弄点三牲备上,别慢怠了。」
「我这就去。」
邹寂人晓得其中厉害,忙作礼而退。
待他走后,缺云子才慢慢回到座上,一下子仿佛不知苍老了多少岁,只端坐着佝偻的垂下头。
道:「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
云行雨侧身端起热茶,似乎扈西河在他心里激不起多少波澜。
低头,泯了一口茶。
道:「前辈可有应对之策?」
「我能有什么对策?」
缺云子愁的都快秃噜皮,本就不甚多的头发,眼看就要让他薅完。
好不容易不糟践头发,他转眼又四仰八叉瘫在椅子里。
说话间,竟是有气无力。
「我就是个治伤的,谈不上多精通,别的略知一二,但地气所含,远超老头子的认知。」
扭头道:「行雨啊,你怎么看?」.五
「不怎么看。」
「怎么说?」
同样的话,这回一听,他当即一骨碌攀着椅子坐好。
然云行雨却是没有多言,不顾他的诧异与疑惑,起身就往外走。
顿时,把他整的一头雾水,虽一时摸不准其心中所想,可自己心中那已经是千回百转。
急道:「唉?
不是,说话别说一半啊?」
说罢,趿拉着草鞋追上。
再道:「别急啊,说清楚再走。」
只是,云行雨似乎打定主意不多言,出了门即拐向右拐。
道:「猜测罢了,不值一提。
还是说,您不信他?」
「胡说八道什么?」
「那就当是云某胡说好了。」
闻言,缺云子被噎的老脸通红,唰的一下烧了起来。巴巴看着眼前的身影,气的直挠头。
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要别人来说,老头子我肯定一百八十个不信。
但是吧……」
唉……
其实,菰晚风,百里流年乃至照红妆,八风岛,都有理由这么干,但是都没有理由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如此杀戮,他也不相信是那个傻小子能做得下。
云行雨叹了口气,他不说却把话都说尽。
信不信,有时候是个伤人的事情。
如他所言,在情在理他们都不愿相信。
可都清楚,若到万不得已。
不是……
思及此,转而岔开话题。
道:「师父向秦漠提及小周庄和人皮案,您怎么看?」
缺云子抬眸,狠狠剜了一眼。
道:「你们师徒打哑迷,老头子怎么清楚?」
说罢,没好气踹飞一颗石子。
「非也。」
并非哑迷,而是有人隐瞒了。
废话,缺云子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人隐瞒。
可问题是,他们一个失踪,一个嘴巴紧的像蚌壳。
你说,怎么搞?
云行雨对此,倒也不恼。
只领着人一路往后山走,后山不高,胜在清净典雅。
约莫走了一柱香,来到半山腰。
他突然驻足,道:「问前辈一个问题。」
「你问。」
「假设当初她被擒是计,那她的目的事什么?」
「那还用说,梅坞啊。」不然她费尽心思干嘛?
「她要梅坞做甚?」
「这……」
缺云子被问的哑然,万万没想问题这么快丢回给自己。
然不等找出理由,云行雨已然接过他的话。
道:「以当时情况而言,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哪怕素鹤被擒,若无实证,勇王亦不能强行羁押。
退一万步讲,依托当时无生门与疏星楼两家之力,要把事情查出来,照理来说应当也不难。
为何,她要将自己置身其中?」
反而叫寸步难行,四面楚歌的素鹤,来替她奔走,以证清白?
缺云子到底也不是真的人老昏花,话说到这份上,哪有不明的道理,道:「你的意思,抚灵阁那场火是她有意为之?」
可当初的火,不是证明是忘忧干的?
她在梅坞,外有重兵把手,内有勇王亲自把关。
按道理,没可能才是。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哦?」
你有别的想法?
云行雨抬手拨开拦路的斜枝,沉吟道:「现在如何不好说,以当时的忘忧来讲,要焚尸不难,但还做不到灭迹。
要做到如此干净,非相当的能为不可。」
话音刚落,缺云子大骂。
「这么说傻小子和勇王果然知情?」
闻言,云行雨忍不住眼眸微抬眸回睇。
道:「您方才同秦漠说了许多,不是已经清楚,怎的还会吃惊?」
哪知,他竟是摆了摆手。
「我那是猜的,一家之言,不足为凭。可若是你也这么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首先,她为何要借忘忧的手来毁尸灭迹?其次,既有如斯能为想来手段不差。
既如此,她之目的真只有如此?」
「那依前辈之见,该当如何?」
「我要知道还和你在这里伤脑筋?」这一刻,缺云子是恼的看啥都不顺眼,只不过不好拿花草撒气,又不愿憋着。
一时间,很是浮躁。
侧眸,瞧着云行雨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愈发脑仁疼。
那个搞失踪,这个有事说半截。
奶奶个锤子,没一个省心。
愤愤道:「你小子给我个实话,究竟知道多少?他是不是背着老头子,额外给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
「没有。」
「……「撒谎。
「与其说这些,不如查下她冒险的原因。」
有什么事,值得她必须如此?
「还能怎么着,我看她就是主谋。」
「理由?」
如此长的布局,非三两日之功亦三言两语之事。能让她如此费心筹谋,可见还是有相当的原因。
「哼,她和忘忧蛇鼠一窝。
就这,还要什么理由?
那忘忧又和三邪渊源甚深,死于黑虫有何稀奇?
她如今处处置素鹤与死地,怎知当初不是她故意勾结八风岛,利用忘忧制造虫傀好里应外合?
要不是谷主赠药,说不定事就成了。」
「话虽如此,可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讲?」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不留神,呼啦一下,差点没栽进路边的深坑。
亏得云行雨眼疾手快,一把给拽了上来。
瞧着不愉之色,不免有些担心。
道:「如何?」
「没事,死不了。」
缺云子听罢,悻悻的扯起满脸的老褶子。晓得云行雨没啥意思,但还是心虚的清了清嗓子。
稍稍定神,又开始追问。
只是这事云行雨一时半会也着实没有头绪,便掺着他往不远处石墩子上坐会儿,虽说自己拉的快,可到底踩空那会儿歪了脚。
缺云子也觉得怪难为情,一把年纪的神仙歪了脚,这事说起来怎么也不光彩,实在丢人的紧。
当下,也就由着他搀了过去。
坐在石墩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给自己推拿,没两下子便恢复如初。
瞥了眼山脚下的青烟,知邹寂人在祭奠众人,顿时别提多不是滋味。
道:「陈留是真能下手啊。」
那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他抚灵阁的童子无辜,这些人难道就不无辜?从小桐流域走到如今,纵多是寂寂无名之辈,然一颗心是热的。
从来,都是热的。
可惜,这个世道不曾回以温暖。
云行雨寻声而望,也看着山脚下的青烟出神。
道:「老者,应该就是鄂华救下的心。只可惜恨意蒙蔽,阴气侵扰,早就忘了本来面目,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所以,你杀了他?」
还有,小的。
「与其这样不生不死,倒不如送他们一程。
他们解脱,我下地狱。」
缺云子听罢,连呸三口。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哪个地狱哪敢收你,合着你人世添乱不够还得下去生事?
有那时间,不如一起查查这小周庄和人皮案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又和她浥轻尘,究竟多少关系?」
当然,他嘴上如是说。心底却是别样的说法,说白了,他
不信云行雨真的会解决掉老者与童子。
因为,事情远没有看到的简单。
「您有方向?」
闻言,缺云子猛地回过味:「你小子套我话?」
「是请教。」云行雨回眸,不否认,不承认,有些东西他有一点想法,但还不能确定。
遂,缓缓的说道:「有些事,您知云某不知。
要救他,便得溯本清源。」
缺云子拍着大腿颔首,是这么个事情,嘬着牙花子道:「或许,可以找一枝春。」
登时,云行雨蹙眉。
道:「为何不是栖圣君?」
「玲珑子应是知道了一些东西,否则,无论是哪一条,以他和浥岱山的交情都不是这种反应。」
「您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