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伸手环上他的腰,轻声道:“我等你,等你回来抱我一辈子。”
慕锦成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怜惜地说:“青竹,我这一走,你就更加忙了,茶馆那边有韩守义,山庄上有莫天林,他们虽能为你分担一些外务,但家里的事,还得你操心。
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不好,罗姨即将临盆,婕姐又多烦恼,允湘和婉成实指望不上,至于二哥……二哥的状况越发不好了,我昨日请他出面主持家中事务,又被他误会,还说……”
顾青竹踮起脚,粉嫩印在他的唇上,也把他余下的话堵住了:“你既决定这样做了,何惧人言,你放心,我定将家人照顾好,二爷的心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劝好的,我自会随机应变,相机行事。”
“青竹!”慕锦成加深了这个吻,将她的名字当蜜糖,在心上唇间叫上千万遍。
寇氏卢氏等人俱来送行,夫妻携手出来,慕锦成给祖母和母亲磕了头。
卢氏将一块玉佩交到他手上:“这是上次在慈恩寺求的,了悟大师开过光,能保你平安。”
慕锦成双手接过,挂在海纹香囊的旁边。
寇氏拉着他的手,拍了拍道:“你二哥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遂让子衿捎了话来说,叫你在外多加小心,不可逞能斗狠,头脑需灵活些,看着刀剑来了,万万躲快点。”
“嗯嗯嗯。”慕锦成连连点头。
他自然知道,这话不可能出自慕明成之口,但他不得不感激谭子衿的良苦用心,这些话定是她自个说的,却是要为慕明成,拢住他们兄弟情义,他心照不宣,并不说破。
寇氏万般舍不得这个孙子,但仍狠心道:“你们还要赶去宁江城,早些出发吧。”
山口,薛宁已经带着一群老卒在等候,送行的人围成一圈。
当初慕绍台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带有伤病的将士,如今将要重返战场,个个心潮澎湃,但薛宁还是留下了一些伤势过重,腿脚残疾的人,毕竟战场犹如阎王殿,好生生的人,都未必能全须全尾全身而退,更不好说行动不便的人了。
经过薛宁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十多人留下了,相交于战场,他们对山庄来说,更重要些,可以辅佐莫天林守护这里。
慕锦成走过去,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道,长案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碗梨花白,慕锦成端起一碗,朗声道:“感谢各位愿与锦成同往,救二叔,收失地!”
话毕,一饮而尽!
“救将军,收失地!”众人振臂齐呼,纷纷上前,一口灌下烈酒,豪气冲天!
慕锦成接过缰绳,正欲翻身上马,却听前面薛宁道:“亲家老爷,你也来送行。”
慕锦成赶忙挤过去:“爹,你怎么来了?”
因为怕顾世同担心,两夫妻并没有将慕锦成要从军的事情告诉他,顾世同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紧赶慢赶,总算没有错过。
“你……你……”顾世同跑得太急,大口喘气,话不成句
“爹,你慢点讲。”顾青竹也走过来,帮他顺气。
“他要去安南,你怎么不同我讲!”顾世同难得对女儿生气,他卸下背上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塞到慕锦成的手中,“这是之前在安南战事中遇见的各种病症,我将病情状况,治疗药方,后续恢复等等都写在上面了。”
“爹,这太重要了!”慕锦成如获至宝,他虽不懂医,但有了这个册子,军医就有了参照,治病救人,事半功倍。
“这呀,还是青竹当初让我写的,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顾世同瞥了眼顾青竹。
想当初,自己只是顺口一句戏言,没想到老爹竟然当了真,顾青竹心里一时感动不已。
“还有这些药丸和药膏,你也带上,至于方子,我写在册子上了,可以在安南就地取材熬制。”顾世同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大蓝布包袱。
慕锦成赶忙接过,沉甸甸的,都是实打实的成药。
顾世同面色严肃道:“安南战事又起,我虽不是在册的兵士,但我也足足在那里待了五年,按说也是个老兵,我原该和你们一起去的,可夫人即将生产,我得守着小公子,锦成,你见着将军,叫他放心,有我顾世同在,家里人身体俱都康健。”
慕锦成将手中包袱递给身边的人,恭敬行礼:“谢谢爹!”
“行了,你们快去吧。”顾世同深深看了他一眼。
慕锦成翻身上马,其他人除了薛宁等几个人有马外,其他人都是步行,一些行李物品放在随后的马车上,为了防止被雨淋湿了,额外加盖了一大张油布,鼓鼓囊囊堆得老高。
几十人快速行进,很快就变成了一串模糊的黑点,站在青竹山庄上,渐渐看不清了。
“祖母,山口风大,咱们回去吧。”顾青竹挽住寇氏的胳膊道。
寇氏拈了帕子摁摁眼角,勉强朝顾世同笑笑:“亲家老爷莫笑,老婆子老喽,一吹风,就淌眼泪。”
顾世同拱手:“这不过是一点小毛病,老夫人身体硬朗,半点不显老。”
众人说着话,一起回了云栖院,顾世同给家里三个长辈把脉,秋日到了,他另给寇氏卢氏开了滋阴去燥的方子养身。
顾青竹陪着他去看慕明成,路上将他最近的病症反应都说了。
顾世同拧眉:“心病还需心药医,他这个样子,寻常药物终是治不了的。”
“这么严重?”顾青竹惊得瞪大了杏眼。
顾世同摇摇头:“你公爹一直将他当慕家**人培养,他自小顺风顺水,如今,一场贡茶案,不仅让他跛了腿,失去了当初卓雅的风姿,更因为庶出的身份,让他内心自卑不已,这种由内到外的摧残,不是谁都能熬过来的。”
顾青竹微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顾世同想了想道:“郁症极少遇见,若是遇见了,定都是棘手的,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他找回当初的自信,让他重新回到他最熟悉,最能体现他价值的地方去,待他重塑信心,必然就会痊愈了。”
父女两个一路走,一路低语,穿过几棵榛子树,就见长宁站在院门口。
长宁一见顾青竹父女,赶忙躬身行礼。
“二爷呢?”顾青竹低声问。
“爷刚睡下。”长宁再次抱拳。
一听这话,顾青竹回头望了眼顾世同,显然,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不急,等他醒了,我再来吧。”顾世同半点没有犹豫,转身离开。
顾青竹赶忙跟上,剩下长宁站在那里懊恼。
那位爷昨儿不知为啥,熬了一宿不睡觉,直到今儿听他说,三爷骑马走了,才扔了书,早饭都没吃,翻身睡觉,这会儿,又错过了顾先生诊病,可真让他发愁。
慕明成仰身大睡,哪里管长宁百转千回的心思,他一觉睡到下午,方才醒了,长宁忙去茶香院请顾世同。
慕明成的病症,果如顾青竹所言,顾世同把了脉,略微斟酌后,将原来的药方又增减了几味药。
见他伏案写药方,慕明成拧眉道:“顾先生,我没有病!”
顾世同抬头,和颜悦色地说:“二爷身上瞧着确实没有啥大毛病,不过是在狱中待着时间长了,寒痹入体,需要调理一二,你现下年轻,病症不显,若不早些调理,只怕将来沉疴难治。”
听了他的解释,慕明成没再说什么,只转头看向窗外,此时风起叶落,宛若蝴蝶飞舞。
安溪送了茶来,十分小心地收了药方出去。
顾世同啜了一口茶道:“秋日山中风景不错,二爷若是有兴致,不如出去走走。”
慕明成收回目光,淡然道:“风景再好,但终究难逃萧瑟,有什么可看的!”
顾世同半点不恼,继续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有萌动,夏自成荫,秋果硕硕,冬雪满枝,人一辈子,酸甜苦辣,该来的,都会来,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秋风萧瑟,哪来枝头累累果实?所有的好,必然有不好,不过是你怎么看罢了。”
慕明成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翻阅。
这显然是送客之意了,顾世同喝光了茶,背着药箱走了,身影被夕阳拉出老长。
他刚跨出远望院的门,就见莫天林急急走过来问:“义父,你在里头可看见赵虎了?”
“没有啊,怎么了?”顾世同惊讶地看着他。
莫天林猛拍大腿:“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岁,胆子肥得能有二斤,他前两天一直缠着我要去从军,梦想有一天能得了军功,我没答应他,今儿早上人多,我一个没留神,人就不见了,刚才,我发现我那把手~弩也不见了,义父,你说,他是不是偷偷跟着锦成他们跑了?”
“再四处找找吧,说不定溜到哪里玩去了。”顾世同东张西望道。
莫天林沮丧道:“我将老鸦岭的人全撒出去找了,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顾世同拧眉,拍拍他的肩膀说:“若真跟着军队走了,这会儿起码走出去百八十里地了,且也不知道跟谁走的,你上哪儿找去?也只能等队伍到了安南,给锦成写封信问问了。”
莫天林无奈道:“好吧,若是到晚上再没消息,八成是跑了。”
“莫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找你呢。”顾青竹远远走来,她身后还跟着慕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