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山顶最东面,有一块平地,上面竖着十三块夯土墩子,一丈多高,平整方正,排列成半圆形,之间有一寸左右的缝隙。
夯土墩中间有个石台,中心刻着太阳符号。
这就是太山祭司们的计时工具,阳光穿过缝隙落在符号上,就是一个正时。只不过这专用的计时工具今天发挥的却是另一个作用。
九名穿着麻布长袍的祭司分各方坐在平台上,绝大部分人闭目无声颂念,唯有一人左右打量,抓耳挠腮。这人,身高两米开外,骨架宽大,外貌粗莽,不过他却是当今太阳祭司第二人——夸父。
夸父身边是一位年轻的大祭司,他是前任烈阳大祭司的儿子,子承父位,格外虔诚,对夸父的举止很看不惯,不时皱下眉头。
夸父左右张望,百无聊赖,中央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闭着眼沉声说:“逐日,静心,敬神。”
老者就是红日大祭司,地位犹在夸父之上,他被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闭上眼睛念念叨叨起来。
自从得黄子风启发,明白了太阳和地球的真相后,太阳图腾就没了意义,与其崇拜这个大火球,还不如崇拜黄子风……
可红日的威压他受不了,这老家伙已经活了八十岁了,依然活蹦乱跳,民众都说他已经成神了。
当阳光穿透第七道缝隙的时候,红日坚如磐石的身躯一顿,眼睛睁开了一线。转头看,上山路口,恒海恭恭敬敬拜在那里,一动不动。
本来大祭司们祭日的时候,是不允许普通人打扰的,不过看清来的是谁后,红日略一思忖,竟然起身走了过去。
红日的身形瘦长,高不下于夸父,大步流星走起来,威势逼人。恒海战战兢兢,把身姿伏的更低,忐忑等待着。
这位大祭司在东夷是仅次于少昊王和扶桑大祭司苟芒的人,恒海在他面前不过蝼蚁,一言可定生死。
仿佛没看见拜在地上的恒海,红日目不斜视走过他身边,轻轻丢下一句话,“随我来。”
恒海一震,忙不迭爬起来跟了过去。
走下山顶,旁边有一片桑林,红日走入林中,顿住脚步,淡淡道:“我知你来意,只是……别人的土地,我也不好做主。”
恒海连忙拜在红日脚下,带着哭腔哀求:“我部几千族人,若是没有立足的森林,只怕会全都饿死,求大祭司慈悲……”
接下来,是一段难言的等待,恒海心慌意乱,如果讨不来栖地,部落只能除名解散,族人将会被打散寄居到其他各部落,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
其实按常理推断,这事的确很难实现,倒不是因为林地有多宝贵。哪个部落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大翌部的凤凰们又都是最强大的武士,估计现在全都盼着他们部落解散,然后好领族人。
不过这也就红日一句话的事,只要他发声,谁敢违抗?
终于,恒海听见了一声长叹,高高在上的红日大祭司并没有说栖地的事,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听人说,你的姐姐从黄子风那里得了两颗长生不死药,可有此事?”
恒海身躯一震,眼睛猛然瞪大,原来……是这样!
这世界上有些人,什么本事没有,专会揣摩别人,恒海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做事,什么事都做不了,可总能左右逢源身居高位。
“禀大祭司,确有此事,那药我还曾亲眼见过,端得是神奇……”恒海精神大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刚才的惊慌尽扫。他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前提是他得要拿出自己的价值来。
“嗯嗯,嗯……”红日边听边点头,面带微笑,神情痴迷,不时询问几句。
不远处,公羊角缩在一棵树后,听着两人交谈,张着嘴巴无声大笑。大酋长啊,您交待的事,公羊角给您办妥啦!
…………
太阳刺破黑暗,照亮了大地,森林中的雾霭渐渐散去。
薄雾中,三条人影并肩走了过来,逐渐清晰。
左边是一条昂藏大汉,只不过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蹒跚。
右边是个瘦小的女孩,昂首挺胸,步子迈的大大的,特有精神头。
在他们中间是个动作依旧干净利落的老太太,她身材高挑,步态稳健,可以看的出来,年轻人一定是位美丽又矫健的女猎手。
这三位,当然就是黄子风和凤凰们正在寻找的紫草、红霞和大羿。
经过红霞老太太一番带着巴掌的“说服教育”后,大羿终于幡然醒悟,决定不死啦!同时他也决定放弃首领的位子,找到姮娥,然后把部落交给恒海,夫妻俩去天涯海角双宿双栖去。
有些事情想通了才明白,一直追求的、也许并不是真正想要的,红霞说的没错,还是过普通日子更适合自己,至于争霸天下?是黄子风那样得天启的神人做的事。
“喂,大个子。”紫草艰难的仰头看着高大的大翌,指着他说:“长生不死药是我子风大哥和云晓姐姐的,你可一定要还给我,不许偷吃!”
大翌顿觉胸闷气短,这大概是紫草第一千次这样说他了,可东西是抢来的,有气也不能回嘴,“不是说好了吗?等找到姮娥,我就把药拿过来还给你……”
紫草心有不甘点了点头,又甩出了一句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话,“你们夫妻俩不老实,到时候可不许耍赖皮。”
“你!”大翌气结。
红霞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大一小吵架,心中却无比满足,不停大笑。什么大英雄、大首领,都滚去天边吧,这才是最好的生活啊!
遥望前方,透过浓密的树冠,已经隐约能看见高高的空桑山矗立在天尽头,就快要到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有争吵,倒也热闹,只是他们谁都没发觉,头顶上有一道阴沉的目光紧紧盯着,随着他们缓缓移动。那人躲在树冠里,隐身在浓密的桑叶后,从外很难发觉。
等三人走远后,树冠一分,一条瘦瘦的身影直接跳了下来。此人手里提着弓箭,动作敏捷如狸猫,刚一落地立刻弹起,钻进了一旁的森林中,转眼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