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万的匈奴大军,此时已经损伤十之三四,整个战场的主导权都控制在了骠骑营手里。战场一分为四,骠骑营六千重骑也分成了四部,因是每块战场都有一两千骠骑营重骑冲锋在前,去撕裂匈奴军阵,为轻骑的两翼迂回和扩大战果打开了局面,因而形势到了后面就变得简单。
骠骑营一万八千骑兵冲入匈奴骑兵军阵,犹如狼入羊群。
虽说此时的骠骑营重骑还无法跟后来满身铁甲武装到牙齿的重骑相提并论,但是其本身战力还是提高到了一个一般骑兵无法正面硬撼的层次。若不是丹狼自己心高气傲,不把伊雪儿的告诫放在心上而执意与骠骑营正面冲阵,也不至于一战便惨败至斯。即便是丹狼在两军兀一交锋、发现大军不敌时果断后撤再图将来,而不是仗着自己英勇无敌想斩杀秦城,也不会落个无法收拾的下场。
本来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以为只要斩杀了骠骑营主将便能赢得这场战争的丹狼,到最后却是被秦城给擒了个活的,更连累得自己的两万大军给自己陪葬,讽刺之大莫过于此,悲哀之甚莫过于斯。
战斗胜负已知的时候匈奴大军尚有一万多人,秦城一句“不投降者便皆屠尽”,并没有吓倒太多的草原勇士,丹狼更是拼命叫嚣:“杀了秦城,为本王报仇!大匈奴没有投降的勇士!”
期间更是拿脖子去抹秦庆之的刀锋,大漠第一勇士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成为俘虏的现实,现在又要面对两万大军的荣耀,丹狼本就羞愤的心一时扭曲的更加厉害,无法再苟活于世。
好在秦庆之也是个机灵的,这些年跟着秦城也学到不少,当他听到丹狼吼出那句“为本王报仇”时,便留了个心眼,丹狼将脖子往他刀锋上抹的时候,他回刀踢腿的动作很快。
丹狼被秦庆之踢中了膝盖后弯处,再次狼狈的跌到在地上,好在此时的丹狼已经被绳子捆住,若不然自尊心极强的他连连经受此等“侮辱”,难说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丹狼叫嚣的时候,秦城抬起的手果断的往下一挥,动作利落而迅速,像是怕赶不及一般。随着他的下令,已经暂停一瞬的大部分战场又被惨叫声打破,骠骑营众将士手中的长刀秦戟无情的挥向对面的匈奴军士!
而这时,丹狼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没有人注意到,在秦城方才听到丹狼的叫嚣然后挥手的一瞬间,他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欣喜。跟在秦城身边的柳木,因为秦城下令而诧异的扭过头,也只能分辨出秦城微微放松下来的身体。
柳木蹙眉,他有些疑惑,对秦城这一刻表现出来的莫名的欣喜和放松,柳木似懂非懂。
他先前在紧张什么,现在又在放松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柳木,而柳木也无法在似明非明的状态中安然处之而不去纠结,犹豫了半响,战场上近乎单方面的屠杀让柳木的神经紧绷的有些难受,无数长刀秦戟带出的道道鲜血和断肢残骸收缩在他的眼球里,让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虽然觉得不该问,柳木还是下定了决心,对秦城低声道:“他们已经快要投降,为何还要杀戮?”
秦城意外的看了柳木一眼,有些不理解的反问道:“你当真不知?”
在他看来,如此浅显易懂的问题,显然不应该是能让柳木疑惑的。
“还请将军明言。”柳木想了想,还是认真道。
“一起征战沙场如此之久,你何时见我留过俘虏?”秦城的声音淡下来,这在柳木听来却感觉此时秦城的声音如同没有边际的深渊一般,让他感受不到彼岸,那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里是大汉境内,我们能处理这些俘虏!我们不用带着他们去奔袭,他们根本就不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柳木有些恼怒,秦城不咸不淡的回答让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一万多人的性命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他的声音也加大了几分。
在草原上不留俘虏柳木能够理解,因为那对大军而言极度危险,但是在大汉境内依旧也不留俘虏,这让柳木光火,因为只要将这些俘虏押解到后面的郡,自然有军队有大牢等着他们。
“柳将军!”秦城呵斥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话里也有了火气,柳木一直被他引为知己,但是此时柳木的质疑和愠怒让秦城觉得不能理解,人对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要求得更多,而往往越是在乎那要求便越高,“慈不掌兵!何况是对敌人仁慈?我不想再与你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这匈奴军士,必须杀!别再像个娘们儿一样跟我婆婆妈妈!”
说罢,秦城不再理会柳木,开始将全部精神放到观察眼前的战场上。平日里秦城不忌讳与柳木对等论交,也不太在乎尊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柳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权威,质疑自己的决定。平心而论秦城也是骄傲的,所以在面对明明武艺高过自己的丹狼时,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骄傲的人比一般人更在乎尊严,也愿意为尊严付出更多。
“娘们儿怎么了?!”秦城话音刚落,柳木就低吼了起来,沾满鲜血的脸异样通红,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看向秦城的眼神少了友善、多了些莫名的不服和愤恨。说完这句话,柳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眼睛紧紧盯着不理会他的秦城。
护卫在秦城身边的亲兵这时有意无意操纵战马退开了几步。
骤然间如同一只咬人的兔子狂躁起来的柳木让秦城不得不将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打量着双拳紧握、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柳木,秦城仿佛看到了一只将全身毛刺竖起来的刺猬,正在准备着撕咬。
“传令,”秦城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木,每当他心里异常冰冷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他平静的开口,却是在招呼身边的传令兵,“去,再说一遍,匈奴军士有投降者,放下武器,不杀。”
“诺!”
说完这句话,秦城不再看柳木,但是他却知道柳木的此时的表情定然缓和了不少,他眼睛重新看向前方,像是没有听见柳木方才恼火吼出的那句“娘们儿怎么了!”
柳木的神色是缓和了一些,心情平静了一些之后柳木就对方才自己下意识的低吼有些懊悔,不仅仅是因为对自己僭越了上下级的规制,还有那句话本身的内容。
而在柳木正在心里自己纠结自己时,秦城不掺杂任何感情、仿佛从石头里蹦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目不斜视道:“放余下的人一条生路,不是因为受到你的质疑。就像我不放心一万多人的匈奴军士完整的被收为俘虏一样,都是面对眼前局势的必然选择。”
然后,秦城轻轻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柳木,淡淡开口,“本将不知你今日为何如此心软,但是本将还是要告诫你,身为将帅,临阵用事不可夹杂任何感情因素,一切都要为战局着想。别忘了,你的肩上扛着万千士卒的性命,他们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若是你做不到这点,本将不介意奉劝你趁早卸甲归田。”
卸甲归田。秦城说的很自然,但对一个将军来说,这四个字却是无比毒辣。
很意外的,柳木在听到秦城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异常恼怒,虽然上火必不可免,但是这比之柳木眼眸中的迷茫和思索,就显得不再那么突出。
秦城无法得知此时柳木心中所想,而柳木也没有诉说心事的习惯。看着秦城冷酷的侧脸,柳木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极大的疑问:是什么,让一个人在面对敌人时可以如此冰冷,以至于冰冷的如此残酷?
随后,柳木心中的这个问号放大了好几倍,却不是争对方才那个问题,柳木心中现在的疑惑,秦城绝对意想不到。柳木在问自己:是否无论怎么样努力、无论怎么样拼命,一个女人都不适合上战场?
“将军,其实......”思维混乱的柳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终于惊醒,愣了愣闭上了嘴巴,愕然看着秦城,有着不知所措的尴尬。
听辨出柳木这话语气与之前的不同,秦城看了柳木一眼,发现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质疑和愤怒,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误以为柳木为自己行为感到感到懊悔准备道歉的秦城,淡淡道:“你不必解释什么。”
“......”柳木眨了眨眼睛,心里说道你知道我想解释什么吗,你让我不必解释,我不解释你知道什么?!
战场上还剩下的几千匈奴军士都选择了投降,方才骠骑营将士随着秦城手势落下而突袭般的行动让他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差不多一半的军士不明不白的死去。丹狼被俘时其实很多人都没有了斗志,短短时间内近一半人被杀让他们的抵抗意志彻底垮了。
大胜之际,秦城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先前心中略微的不快渐渐消散,柳木的“忏悔和歉意”让秦城的火气渐渐没了影儿,毕竟这几年来和柳木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偶尔的意见相左在所难免,想通这一点的秦城觉得有必要再说两句,于是他道:“一万三四千的俘虏无法安置,稍不妥当便会引起动乱且难以控制。屠掉一半不仅仅屠掉了他们的人,也屠掉了他们的抵抗意志,剩下的另一半人也就好消化了。”
顿了顿,秦城深意的看了一眼柳木,眼神飘向北方,似松气似叹息一声,然后沉声道:“要彻底剪除匈奴和其他草原人对大汉的威胁,怀柔政策是不行的,必须先灭他们的国,然后绝对掌控草原!而要绝对掌控草原、掌控草原人,在战争时期必须彻底抹灭他们的抵抗力量,战后再去思考如何完全的同化他们。
所以,现在,匈奴的军士,必须最大限度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