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坡集溃败而逃的明军官兵,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许多人更是慌不择路,专拣那些平日少人行走的小道和岔路,队伍也因此越跑越散,几乎都变成了几十、上百人的小股。
也就杨文岳、虎大威、丁启睿、杨德政等官将身边人马罗多一些,毕竟他们身居高位,左右总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亲兵护卫。
而虎大威、杨德政能为一镇总兵官,谁还没有几百家丁随扈身边,且都是久历沙场战事,无论是追击逃敌,又或是自己逃命,都各有一些独门的诀窍。
唯一显得与众不同的倒是左良玉的人马……
虽然左营也是从战场上逃跑,但就因为他们是主动撤退,而非是杨文岳、虎大威那种被迫败逃,也非是丁启睿、杨德政那种被动逃命的可比。
正是因为事前准备充分,哪一营先行在前开路,哪几营左右交替掩护侧翼,哪一营负责为逃命大军断后,一切皆事先安排妥帖,各营任务分明,自是井然有序得多,队伍能够保持急奔不乱。
左良玉中军紧跟在负责开路的副将王允成之后,他的帅旗也已经被卷了起来,由掌旗亲兵扛在肩上,紧紧跟随在他的马后。
这就是所谓的“偃旗息鼓”吧!
可见“偃旗息鼓”可以用在偷袭敌人的时候,更可以用在逃跑奔命的时刻……
左良玉内里虽然穿了一套锁子甲护身,但外面却是穿了一套普通士卒的军服,不过,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作为全军主帅的地位,各营的一切情况仍是能够准确无误的报到他这里,而他的军令也随时可以发送给正在撤退的各营。
由此可见,在明末这等乱世中左良玉能够成为统帅十余万官军的大帅,更是坐上了平贼将军的位置,并非全无本事的浪得虚名之辈。
不仅如此,就连如何应付贼军可能的追击,又或如何迎击贼军的拦腰截杀,他也在胸中也多有谋算,非是一肚子草包的酒囊饭袋之徒可比。
左军虽然有十余万人马,但其实这里边的骑兵并不多,也就一万左右,可那都是在打“八大王”张献忠的时候,经过恶战锻炼出来的精锐骑士。
按照左良玉的分派,一部分骑兵随在王允成在前开路,另有分在两翼掩护的各一部,还有许多游骑在三四里外巡视,如发现有贼军动向,只要一燃起火光,各营立马就可占据周边有利地形,以据守迎战。
此外,还有二万步、骑精锐由他的亲信将领统率,随在他最精锐的帅标营三千精骑之后,一同前进,倘若某处出现危急,他可以随时策应救援。
…………
太阳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枝头,照耀在大地上,映射出一排排的树影婆娑,还有许许多多不停晃动的人马影子。
左良玉的中军经过长时间的紧张奔跑,已经逃出很远一段路程,距离水坡集足有五十里开外,如此长途急行军下来,骑兵倒还还不觉着怎么样,步兵却已经显得十分困乏。
而且,这几天里大家水喝得都不多,饭食也吃得很少,放在平时也许跑上五十里还能勉强保持一些精神,可放在今天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句实在的,左良玉策骑在战马上感到很是高兴,自己的大军已经跑出来五十余里路程,既未见李自成派兵追击,也未曾遇到过拦路截击的贼兵。
“幸亏咱老子果断决策,杀闯瞎子个措手不及啊!”
左军又向前行了一、二里路程,后队才来向他禀报说,发现贼军追了上来,前锋马队大约五千余人。
左良玉闻报心中一惊,他立刻命令后队的三营人马结阵,做好迎战贼军追兵的准备,同时还调派中军三千精骑和五千步卒精锐,预备前往支援后队。
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支追击而来的贼军前锋马队,却并不逼近左军,他们始终与左军后队保持着二三里距离。
只是偶尔派出一些小股骑兵前来骚扰,且也没有想要认真打仗的意思,往往都是与左军稍一接触便立即退了回去。
左良玉猜测他们可能是因人马不多,才没有发起攻击,只是小股骚扰以拖延左军逃跑的速度,好等待后面的大队步贼上来。
他当机立断地派了一千精骑在后面,以应对贼军马队的骚扰,而大队则继续加快行军,免得被贼军追上,可就不好再脱身了。
就这样,左军在前面走,贼军在后面追,左军快了,贼军也快,左军慢了,贼军也慢了下来,他们好比是前来给左良玉送行一般。
虽然后面发现了李自成的追兵,可人马也并不算很多,对左军还构不成大的威胁,且他们也不穷追不舍的样子。
而最主要的还是一路行来,都没有发现闯贼的伏兵拦阻截击,这说明左良玉突然撤军也让李自成着了道,完全出乎了闯贼的意料之外,所以左良玉也逐渐放下了一路都在悬着的心。
直到此刻,他才开始担心自己的人马如此一路急行奔逃,必然会导致过度疲倦,倘遇途中真遇到什么意外的话,便无法仓促应战,所以就下令全军将士赶快打尖休息。
虽然是下令全军打尖休息,可左良玉还是不敢大意,他命令各营交替休息和警戒部,以免贼军突然发起攻击,应对不及。
不一会儿功夫,左营的将士们吃了些许干粮,人马也都在附近饮了些河水,精神与体力也有所恢复,他不敢做过多停留,急令大军继续向前进发。
后面追来的贼军也是奇了怪,左军打尖休息时,他们只是远远窥视,而今左军拔营继续逃跑,他们仍如前时远远跟随,并不向前逼近。
左营中有些人不由得在心中感到纳闷:追来的贼兵人数虽少,可他们控制着水源,又是粮草充足,士气旺盛,且都是骑兵,为何只是尾随,却不猛冲狠打一番呢?
左良玉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知道将士们心怀疑团,便策在马上大声对身边亲随们说道:“自古打仗就是‘穷寇莫追,归军莫遏’。现在我们不是打了败仗,而是全师退出水坡集,奔往许昌,万众一心,军容严整。李瞎子他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愿同我们打硬仗,他也怕损失人马。
他们跟在后面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想把我们沿路遗弃的军资抢了去,若是看到有机可乘时,说不得还会杀上来捡点便宜,现今要紧的是我们自己万不可疏忽大意,决不能给贼子捡便宜的机会。”
跟在他身边的亲将徐恩盛,接言道:“大帅,跟在咱们后边的只是李瞎子一部分马队,我担心他的大军会随后追到。”
左良玉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我想,他李瞎子吃柿子也是要捡软的。眼下他的大部人马,定是去追截丁启睿、杨德政两军,一两天内决不会有贼军主力来追我们的。”
“幸亏大帅决策果断,出其不意地挥师许昌,杀了李瞎子一个措手不及,方能使我军全师而退,未损一兵一卒。”
左良玉也有些许得意,但却故作深沉地摇头说道:“眼下还是要多加小心,李瞎子这个人可比张献忠那厮狡诈许多,还是不可不防!”
“是。大帅所见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