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就在楚维阳发出这样一道漫长的喟叹声音的顷刻间,道人的身形便已经在道场洞天的天穹上骤然间降落到了灵浮岛的琅霄山顶。
驻足在五色土法坛之上的顷刻间,楚维阳一扬手时,金红幡旗显照在楚维阳的身侧,幡旗摇晃之间,数之不尽的琅嬛篆纹尽皆冲霄而起,倏忽间便洞入了翻卷的层云之中。
霎时间,煞白的云汽雾霭,顷刻间便随着一道道风水堪舆符阵的横布之下,变成了杏黄颜色。
漫天的橙光晕散开来的顷刻间,这一道道的风水堪舆符阵之间复又相继兜转回旋开来,再看去时,那翻卷沸腾的澄黄云海兜转着,显照成了海眼漩涡的模样。
昔年楚维阳曾经依仗着映照海眼漩涡的无上天地大势,以隔绝五行宗掌教依循着因果运数的感应。
而今,同样的手段之义理,被楚维阳以更为精妙的手段施展开来,霎时间,这偌大的道场洞天之内的一切因果运数,尽皆被楚维阳紧锁在了这翻卷的层黄云海的海眼漩涡之下!
紧接着,灵浮岛外的浩渺烟波之上,忽地有着灰雾蒸腾而起,渺渺的雾霭尽头,朦胧模糊的玄景显照于世,是百界云舫孤悬于世,并在这顷刻间,师雨亭驻足在舟头。
伴随着莲花法印接连打落,几乎顷刻间,一道道各不相同的百花须弥法阵尽皆裹挟着沛然的须弥之力冲霄而起的顷刻间,化作一道道黑纱也似的须弥帷幕,倏忽间便融入了道场洞天的须弥壁垒之中。
在乎于此,在乎于彼,进而于须弥之道的领域,隔绝内外天地。
与此同时,楚维阳复又一扬手,琅霄玉印显照的顷刻间,便已经陡然间裹挟着浑厚的天机灵犀,倏忽间在琅霄山巅显照成气运青云,翻卷厚重的气运庆云之中,是镇运宝器在与那耸立的琅霄山相互交织与共鸣。
霎时间,一十五道黑白二色的灵光洞照而至的时候,翻卷的气运庆云之中,是运数龙相相继显照,阴爻六,阳爻九,一十五道龙相徜徉于气运庆云之中,重演道场之阴阳诸炁。
最后,则是那云海青天符笔垂落,自气运庆云的天元处,引动着一十五道龙相的接连盘桓,那满蕴着香火之力的笔锋遥遥朝着山巅处点来,几乎仅只顷刻间,楚维阳便顿觉那琅霄山的山巅,及至那五色土法坛,尽都遁入了另一方玄虚兼且纯粹的道法世界之中。
那一界浑无真实与虚幻的分别,楚维阳的真形妙道存在于世,楚维阳的两卷道书不曾崩灭,那么这一方道与法洞开的天地,便恒常存在于虚实之外的笔锋处!
如是层层嵌套之中,楚维阳在松了一口气的同一时间,整个人的身形也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面对着未知的存在,一切的谨慎都是值得的。
而此刻的楚维阳,已经用尽了全数他所能够运用的手段,若果这样的局面,仍旧能够教人隔空感应到甚么,并且借此找寻出自己的跟脚来,那么便意味着楚维阳在被裹挟至天外的那顷刻间,一切便都已经尽皆注定。
那已然是楚维阳的道与法所无法抗衡的天意。
而此刻,楚维阳环视着四面八方,灵山秀水一切一如往常,楚维阳全数的道与法所做的遮掩,哪怕是最外层的形而上领域都未曾被谁所撼动。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中,楚维阳复又沉沉地入定了良久时间,直至自己运转着道与法,将太阴煞气洪流消融了那马脸修士所熔炼而成的全数灵韵尽皆填入了三道大窍之中,连带着楚维阳那稳稳地不断攀升的修为境界终于彻底的戛然而止之后。
道人这才睁开眼睛,在这仍旧如常的天地间,一翻手将玄真宝鉴祭起。
霎时间,宝镜之上,一道道阴冥鬼煞之道的符箓篆纹相继涌现。
根根阴煞篆纹凝练成的乌金锁链相互兜转交织成了囚笼,而在那囚笼的封禁之中,则是那马脸道人已经彻彻底底的恢复成了人形的神形轮廓。
可是当楚维阳此刻真切的仔细端详去的时候,却不禁稍稍皱起了眉头来。
哪怕越过了生与死的帷幕,有些奇诡与邪异的表象已经烟消云散而去,但是马脸道人的经历,却意味着有些恒久的创伤本身,是生与死的轮转都无法消弭去的——
在道人的神形上,有着两道狰狞的伤口将其身形一前一后的割裂开来,那伤口甚是深邃,甚至在最深处,伤势本身已经波及到了其人的魂魄真灵。
这意味着,寻常依循于阴冥道法手段的施展,已经无法将其人的神形唤醒,某种类似于叩问鬼神的巫觋秘法也无法通感真灵。
其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其人的神形便在同一时间,在阴冥神形的层面,又“死”了一回。
而楚维阳也能够明白,这一前一后的两道创伤,便是其马脸修士生前神元层面的病入膏肓并且长久时间自言自语的根由所在。
这或许是从细微的一点点的病变开始的不可逆转的过程,这或许是昏黄浊世长久以来对于人肉身道躯及至精气神三元侵蚀的影响,这又或许是皇华宗的道法在朝着混朦法力转变的过程之中不得不做出的自毁举动。
但楚维阳更倾向于,这样的创伤背后还有着更深层次的谋算,盖因为这样即便是马脸修士殒命,进而落在了如楚维阳这样善用阴冥之法的修士手中,都无法窥探那根髓处的奥秘,创伤的长久割裂,以及那伤势在神形之中的蔓延与长久时日的糜烂。
都使得这病入膏肓的魂魄神形之中有着很大一部分的记忆是损毁并且不可逆的。
唯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这一点对于阴灵神形而言,同样如此。
果不其然,当楚维阳的念头微微动荡,进而,当玄真宝鉴上阴冥鬼煞知道的符箓篆纹尽皆化作洪流,朝着那神形上所存在的创伤管涌而入,进而一点点的将神形拆分开来,并且在玄真宝鉴的宝光洞照之下,显照出每一丝缕的灵光之中所蕴藏的记忆光影。
果不其然,顺延着这一前一后的两道创伤往更深处挖掘而去的时候,是长久的在神元的伤势之中糜烂溃烂的那一部分的神魂力量。
其上已经无法映照出甚么完整的记忆光影,仅只剩下了些许呓语,甚至连带着这些呓语本身都凌乱而不成字句。
渐渐地,伴随着这些“腐肉”的剔除,在创伤的余韵仍旧存在,但是多多少少能够有着记忆光影完整呈现的那一部分,当楚维阳皱着眉头看去的时候,那显照的光影之中,则是大量的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而且在光阴的显照里,这记忆光阴时而觉得自己是狭长马脸,时而觉得自己青面獠牙,又时而觉得自己尖嘴猴腮。
一切在有序之中又显得是那样的错乱。
可是这一刻,饶是那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的声音里九成九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可是楚维阳仍旧皱着眉头,不曾错过每一缕魂魄记忆的映照。
很快,楚维阳的眉头也愈渐显得有所舒展开来。
便像是早先时楚维阳驻足在形而上的领域之中,也曾经在那马面修士短暂数息之间的闲言碎语之中,找寻到了很多对自己而言颇有用处的话一样。
此刻的楚维阳,则同样的在剔除了那些九成九的废话之后,从犄角旮旯里面,找寻到某些特定的局面下那自言自语之中颇有用处的对话。
至少这一刻,早早地便知晓了“九天十地”之说的楚维阳,终是在这一刻,明白了九天到底是哪九天,十地到底是哪十地,这些原本在九天十地的修士之中诚是常事因而未曾落于文字的内容,而今终于像是秘辛一般,被楚维阳所尽知。
在马脸修士的记忆之中,昔年故九天十地俱全而存在的时候,诸界之间紧密贯通,十地在下,相互盘旋,而托举九天之界。
此十地者,为:小有清虚之界,大有空明之界,太玄总真之界,三元极真之界,宝仙九室之界,上清玉平之界,朱明曜真之界,金坛华阳之界,左神幽虚之界,成德隐玄之界。
而在此十地之上,那彼此气韵牵系的两界,则两两各托举一天,此五天者,是为:元虚太易天,一炁太初天,衍玄太始天,感灵太素天,道象太极天。
如是五天之上,则复又托举三天,是为:太清大赤天,玉清清微天,上清禹余天。
最后,则是天上之天,是为泰一玉皇天!
九天十地!
这便是那昔年曾经驻足在这昏黄浊世之中的九天十地!
那是楚维阳几乎都无法想象的,巍峨鼎盛的九天十地的辽阔世界!
彼时,数之不尽的云云诸修徜徉在九天十地之间,道与法通传各界,天骄妖孽举世而争锋!
只是很显然,那样的辽阔与恢宏,那样的巍峨与鼎盛,一切仅只能够映照在了楚维阳的想象之中而已。
至少如今的三元极真界,还有那相互贯连的太玄总真界,已然不是这样的辽阔与鼎盛的模样。
多少代的天骄妖孽,尽都止步在了金丹境界。
界门崩塌,壁垒重叠。
九天已毁!十地不全!
古之修士已成余孽,新之修士奇诡邪异。
这便是无穷的岁月光阴过去之后,当三元极真界的修士再驻足在天外,所骤然听闻的讯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