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老大不小了,还拖着个孩子,还要照顾老人,算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姑娘。”
每次回去看姥姥,他们只是这样议论纷纷。
“这就是他们家现在唯一的顶梁柱,从小住姥姥家,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到最后却要挑起这个家,真是没法说。”
回家看妈妈,乡亲们又会这样说三道四。
好像如玉走到哪儿,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好像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不喜也不悲。
也许人都是这样,当你在一个环境中生活习惯了,什么都成了理所当然,没有想不想,也没有愿不愿意,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注定了。
要说,可能如玉表现出来的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少年老成就已经说明了这一切吧!
这么多年了,出门在外,甚至都没有人为她打过一把伞,没有人问她饿不饿,也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开心,她的心好像早就关闭了。
三个舅舅,大舅因意外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可是却落下终身残疾,在农村,也就意味着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他也因此成了姥姥的心结。
三舅考上了大学,毕业就在大城市里工作,一年也回家不了两次,每次都是寄信回来,想家了,姥姥就让如玉寄一些土特产给他,就算是寄托了乡愁了。
所以到后来,就拼命在外打工的二舅好不容易才娶上了媳妇,可是却听说,这个媳妇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像做鞋缝衣服这样的针线活都干不好,在农村,一个女人,你不会干针线活,真是要被嫌弃的,姥姥是个勤快人,所以还要一边帮她干活,一边数落她,她也只能乖乖听着。
而最出格的事情,还不是过年的时候蒸馒头锅里忘了加水,虽然锅烧的冒烟,馒头也都烧焦了,可是还不至于出人命,因为灶台都在院子里,所幸及时发现了,顶多就又是一顿数落。
最让人诧异的无异于她把老鼠药下在了西瓜上,居然还像模像样的摆在堂屋的茶几上,结果被年幼无知的孩子吃了,差点要了命,那一夜,姥姥的叫骂声一直没停,从镇上的卫生院一直到家里,弄的家喻户晓。
身为舅妈的她,倒是没有多嫌过如玉,因为新房子在村东头,而且没有院墙,二舅不在家的时候还会让如玉去给她做伴。
所以,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成了家的,也还是指望不上,不替他们操心就很不错了。
最中用的却是如玉,如玉赚钱大都会贴补家用,所以这些年她虽然赚钱,却也是过的很辛苦,完完全全顾不上自己。
在很多人看来,很多顺理成章的事情到她这里都变得异常艰难,很多顺其自然的事情到她这里都变得不自然,还好,这样的环境却反而让她不屈不服,百折不挠,关于生活,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也从不曾抱怨什么。
看着年迈的姥姥,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精神气,年轻那会,因为生了三个儿子,腰杆子可是挺的不能再直了,三个儿子啊!
都说,女人的人生不是从娘胎里出生开始的,而是从嫁为人妇那天开始的,真是不假,嫁什么人家,嫁什么样的人,都很重要,而最关键是还是生孩子这件事,所谓母凭子贵,说的是那些幸运的女人吧!也有很多女人,一生都在拿命生孩子,到最后能不能如愿还不一定,因此得不到婆家的人的尊重和理解,被嫌弃的,活得卑微到骨子里的也比比皆是。
如玉,她姥姥,还有她的母亲便是如此,她姥姥就是极为典型的母凭子贵,而她的母亲也恰巧是活的极为典型的卑微,如玉恰恰又是那个年代的牺牲品。
自从亲弟弟没了,母亲的身体和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姐姐早早的就辍学出去打工了,后来父亲也外出打工,剩下母亲一个人,连生活都很难自理。
而这一切,让如玉释怀的却是那次意外,母亲差点被自己点的火烧在里面,看见如玉的时候,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一直啊啊大叫!
那一次,让如玉人生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震惊’。
她看着年纪轻轻的母亲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生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想必,一半是因为自责,一半是因为婆家人的责备吧!
总是因为嫁的太远,所以每当想打听点关于她的消息时,却一无所知,姥姥不得已总是让如玉骑车回家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因此,姥姥也落下了心病,而那些年就是如玉在县城餐馆里打工的那些日子,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里,她重新遇见了世风,她原以为,那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原以为,她的生命又重新有了光,万万没想到,人生却是给她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让她才狠心抛弃了姥姥和母亲,整整两年,她杳无音信,没有给家里来过一封信。
直到后来,后来的某一天,她拖着行李忽然回来了,怀里却抱着个孩子。
乡村的夜,像一根烟花再次被她点燃,一时间谣言四起,因为她无论如何不肯说这孩子的来历,大家都以为,是她出去的这些日子跟着城里人学坏了。
这一次,姥姥都生气了,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就说孩子是自己的,要跟自己姓,自己要把他抚养长大。
“往后你还怎么做人?”
姥姥就扔下这么一句话,再没有说什么。
这一晃就是三年,孩子已经从牙牙学语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她总是妈妈妈妈的叫着,太姥姥太姥姥的喊着,让大家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像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们还是打算放弃它选择往前看,而大舅则成了孩子最好的‘保姆’,这也可是帮了如玉的大忙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出去打工挣钱。
这就是为什么世风会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遇见带着孩子的如玉,那个的确就是如玉,不过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她了,她成了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