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钻进空旷的工厂车间，灌进何队长的衣领里，他表情僵硬，努力思考，才迟疑着开口。

　　“这是我们在案件研讨会上决定的，至于最开始是谁提出的......我没印象了？”

　　何队长用的是疑问句，他自己都对模糊的记忆感到困惑，明明有关案件的事情应当是重中之重，不可能疏忽才对。

　　程鹤感到一丝违和，何队长是案件负责人，怎么可能记不清方案的讨论过程？

　　是暂时不愿意透露更多，所以搪塞了一番？

　　还是这其中就像那枚铜钱一般，有什么超凡要素的影响？

　　程鹤没有放过获得更多信息的机会，遂趁着何队长有些后知后觉的间隙，他稍稍拉下墨镜，感受着用红绳系在手腕上的铜钱的冰凉触感，环顾四周的同时询问。

　　“何队长，能给我说说你们当时抓捕的情况吗？”

　　何队长沉默片刻，半是回忆这其中的蹊跷，半是想看看程鹤会不会有更多反应，沉声描述。

　　“我们接到了群众举报说这里有违法组织聚集，便衣确认后，我们就立刻安排人力包围，抵达现场的时候仪式已经结束，现场只有你一名幸存者。”

　　“您确定没有其他可疑人员逃走吗？”

　　程鹤认真追问。

　　“这一片是废弃的厂区，本身没有人，我们接到举报的时候仪式还在进行，所以当即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这里很空旷，有人离开会非常显眼，我可以肯定，没有人逃走。”

　　这位调查员语气笃定。

　　在得到何队长答复的同时，程鹤也借由铜钱的加持，完成了对整个现场的第二次勘察。

　　呼——

　　虚幻的视野里，火焰迎面袭来，将这寂静肃杀冷清的工厂车间带回到那个不眠之夜，程鹤看到鲜血挥洒，听到痛苦悲鸣，见证残忍凶案，可这一次，他并未被那诡异邪恶的氛围吞噬，反而像是一位置身事外的观察者般，冷静地分析情况。

　　骤然，画面定格，一切都静止下来，随即，时间加速，程鹤看到了层层包围的调查员冲破大门，来到现场，他看到了朱旺从歪七斜八的尸体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自己，大声呼救，他看到自己被抬上救护车，这片废弃工厂区的景色伴随着视野的抬高而尽收眼底，只剩下警笛声在寂冷的夜晚尖锐刺耳。

　　同时，扭曲错乱的文字萦绕而出。

　　【虽然看起来落后，但调查员们的包围确实天网恢恢，没有人能从这片废弃的区域逃走！】

　　【你很幸运，如果不是抢救及时，这个故事在开始之前就应该结束了！】

　　【救了你的大夫真是妙手回春，要知道，哪怕运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不可能把一个脑死亡的人救回来！】

　　【嘿，这伤口非常特殊，不是每个人都能从里面被敲开脑壳的！】

　　【你的救命恩人竟然能够在一开始就发现垂死的你，你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这里的仪式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好结局，它只会让普通人都死翘翘，哪怕你是特殊的存在，也会遭遇不可名状的灾祸！】

　　“那就对了。”

　　重新戴好墨镜，所有纷乱即刻消失，程鹤应道。

　　“对？对啥对？”

　　何队长一时没有明白这年轻人的意思。

　　这不就证明了你就是嫌疑最大的人吗？

　　“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有逃走。”

　　程鹤捏了捏放在衣兜里的铜钱来缓解紧张，才继续解释。

　　“何队长，我说过，凶手混迹在调查员队伍里，他本身就是一名调查员，所以，他也不用逃走！”

　　“他只需要在调查局收拢包围网的时候混入其中，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犯罪现场‘消失’，就像一滴雨，融入大海！”

　　哐当——

　　寒风吹动破损的窗户，发出一声异响，令何队长眉毛一挑，低声呢喃。

　　“按照你的思路，之所以这家伙之前犯下那么多案子还没被抓住，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调查员，出现在犯罪现场不会被怀疑？”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设想，现在回味一下，一旦代入这个前提，过往的案件有许多疑点都能顷刻解释。

　　这个思路，很有道理！

　　可即便怀疑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何队长仍旧没有清除程鹤的嫌疑，到目前为止，依然可能存在程鹤搅弄是非，混淆案情的情况。

　　“是的，何队长，而且我已经锁定那个凶手的身份了。”

　　程鹤抓住他摇摆的时机，壮起胆子进一步说道。

　　“谁？”

　　何队长沉下心，想听听程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搅屎棍阻碍调查自然可以胡说八道些没办法查证的话，可要是带有具体的指控，想要分辨程鹤是否说谎就简单了。

　　“第一个发现我还活着的人，朱旺。”

　　程鹤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从准备搅乱局势开始，他就在酝酿这个答案，他知道自己活下来有蹊跷，记得最先找到自己的是朱旺，知道他是休假中临时赶到，又得知了调查员的包围网密不透风，因此，准备了这样一个答案。

　　提起案件的疑点，一步步引导思维，只为了让何队长逐渐接受对程鹤对调查局自己人的指认。

　　“指控一名调查员是要负责任的，你最好有证据。”

　　何队长下意识瞥了眼守在不远处的朱旺与赵磊，这两人都跟了自己很长时间。

　　“何队长，我当时受了非常严重的头部伤，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早就死了，而调查员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现场肯定非常混乱血腥，到处都是尸体，怎么可能那么快发现我一个脑袋开洞的人还活着？”

　　“除非，他早就知道我还活着，为了防止我提前死去，所以潜藏在案发现场的朱旺在调查局赶到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我，把我送上救护车，这几天又担任我的保镖，时刻注意我的恢复情况，如果我表现出异常，就借机制造意外，干掉身为嫌疑犯的我封口！”

　　程鹤捏着铜钱，令自己保持冷静。

　　“您仔细想想，那一天的群众线报是谁提供的，在行动之前，朱旺人又在哪里？”

　　“在这之外的证据呢？”

　　何队长表情变幻，似乎不太相信程鹤的话，又好像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推理离谱在超出想象，而且出自一位重大嫌疑犯之口，颇像是困兽的垂死挣扎。

　　但其中的思路却着实启发了何队长，联想到案件里暧昧模糊不清之处，他认为有必要顺着这个思路调查一番。

　　更重要的是，何队长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朱旺在行动前在哪儿的印象，而且朱旺的确几乎是调查员们一进入现场，就发现了状若死人，奄奄一息的程鹤。

　　“何队长，我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的其他资料，我只能将我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测试朱旺。”

　　程鹤将提前准备好的说法搬出来。

　　“你带我回调查局，告诉他们我想起了关键的线索，需要对照案件的资料确认，让朱旺和我独处，再派人暗中观察他，假如我表现出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指认朱旺，他必然会有异常的表现，我们就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

　　注意到程鹤用的“我们”的说法，何队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感觉这小伙子代入角色有点儿太快了。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何队长，专门负责这类案子的人应该已经准备提前来调查局了吧，你完全可以请他们帮忙，无论谁是真正的犯人，想必他们都能镇压住。”

　　程鹤追问，他通过这几天的天气，以及这起案子的性质，推断出官方肯定也有类似具有超凡能力的人，并且会在傍晚之前抵达调查局接管这起案子。

　　闻言，何队长微微皱眉。

　　专门负责类似案件的专员的确在中午已经打过电话，为了避开今晚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所以他们已经提前出发，下午就会抵达调查局，可这事儿只有他知道，程鹤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小子......”

　　何队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被程鹤这个高智商罪犯戏耍，所有的一切说法只是某种铺垫，好让他安然脱身。

　　可他转念一想，调查局封锁消息是为了欺骗程鹤，现在程鹤自己已经明白了身份，倒不如给他更多的信息，说不定就能回忆起仪式的细节和所谓“真凶”，又或者通过此间的矛盾，暴露出程鹤的问题。

　　审讯的时候，不怕对面信口开河，就怕对面咬紧牙关不说话，现在程鹤愿意做出行动，无论怎样都会显露出更多的线索。

　　况且，卷宗都在调查局里，宁北市最安全的地方，再加上那边的人，程鹤掀不起什么波澜，哪怕朱旺真是犯人，在那儿也插翅难飞。

　　看了眼厂房外泫然欲泣的阴霾天空，何队长有了决定，他招了招手，示意朱旺与赵磊过来。

　　“他招了，我们回调查局做笔录。”

　　“！！！”

　　程鹤内心一喜。

　　尽管何队长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全相信自己，但当自己指控另一名调查员的时候，何队长没有直接否认，而是产生了思考与怀疑，这就代表程鹤的身份在何队长这里已经逐渐向好的一面发展，程鹤可以得以接触更多线索。

　　继续下去，或许真的能逆转局面！

　　几乎同时，程鹤感觉口袋里的铜钱微微发烫。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段扭曲错乱的文字从装着铜钱的衣兜里钻了出来。

　　【欢愉值+20】

　　【当前欢愉值：327】

　　诧异之间，更多的文字浮现。

　　【欢愉铜钱（暂定名）】

　　【持有此钱币，可以收集欢愉值】

　　【欢愉值可以用来超载思维，冷却意识】

　　【无论是让自己开心，还是让他人欢乐，都是一件好事，我们的目标不是没有蛀牙，而是让这个世界充满欢声笑语！】

　　【当前可超载思维时间：32秒】

　　【当前可冷却意识时间：327秒】

　　【备注：使用之后，请妥善休息至少300秒，否则可能导致意外状况发生！】

　　【备注：欢愉虽好，可不要贪杯，谨防阈值过高！】